第十章
沈良做了一夜的梦。
梦里的一切光怪陆离,场景不断变幻,惊恐面容走马灯似的掠过,人们高声呼喊,脚步慌乱踩踏地板。木质屋顶漏雨,雨点连续砸在脸上,窗前一只晃动的平安结,风浪涌来,它一下下砸在窗上,噼啪,噼啪,噼啪。
刺目的火光,剥落的屋顶,黑灰从脚下铺开,趾间是抹不净的灰渣。
生物钟拉紧钢弦,吼声如同狼嚎,沈良猛然弹起,天旋地转倒回软床,抬手抓来闹钟,大脑一片空白,几乎看不清数显。
八点十分。
和赵宏达···约的九点手术。
从这里开到医院,最快也要一个小时。
沈良懊恼揪头发,匆忙起来洗漱,被单浸的湿凉,衣服凝成灰壳,沉甸甸压在身上。
刷牙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喷嚏,耳膜嗡嗡作响,脚下的地板顺时针晃动,伸手触摸额头,手心烫热,辨不出温度。
可身上···怎么这么冷。
他穿上衬衫西裤,拿上布袋,急匆匆往楼下跑,跑到楼下跌了一跤,试管从包里滚出,跌进泥里不动了。
沈良匆忙捡回,小心翼翼吹吹,用湿巾擦干,放进口袋收好。
天光渐亮,雨势小了不少,但赶上工作日,冒雨上班的人不少,红灯一个接着一个,每停下一次,胸中焦躁增长几分。
前车终于动了,开车的像个新手,路线左摇右晃,转弯时动力十足,几乎能听到马达轰响。
再走过一条窄道,路过皇家酒店,拐进小路就好走了。
八点三十五分。
安排这样的时间,对赵宏达来说,本就给他开了绿灯,他不能迟到,更不能耽误手术。
颈上寒毛竖起,他把脸埋进棉衣,喘息汲取温度。
集中精神变得困难,喇叭声越来越远,前面红灯变成四个,沈良迷茫摇头,脚下轻抬油门,掌心冷汗湿滑,方向盘微微颤抖。
砰一声巨响,将他从昏聩拉出,沈良浑噩抬头,车门被一把掀开,他脖颈生疼,因重力向外一滚,狠狠摔在路边。
布袋放在腿上,也因大力掀翻,钱夹卡片抖落出来,胡乱黏上泥沙。
一双军靴由远及近,脚步踩踏地面,稳稳停在眼前。
沈良安静跪坐,鬼使神差的,抬手摸他小腿。
靳安邦后撤半步,憋不住火,上前揪人衣领:“怎么回事,救护车被挡五分钟,你听不见鸣笛?”
沈良摸索抬手,抱他拳头,救护车再没阻碍,风一般驶过,拐过街角开远了。
烧糊涂了,声音都听不清了。
靳安邦松手,沈良没骨头似的滑落,弯折趴跪在地,摸索散落的东西。
黑发披在耳后,颈骨似瘦长的弓,脊背是一座窄桥。
规律生活过习惯了,放假和不放没什么区别,靳安邦五点起来锻炼,正挥汗如雨做俯卧撑,卢文英在楼下河东狮吼,赶他去市场买菜。
他开到旁边的街区,听这边有救护车鸣笛,车速放慢停在路边。鸣笛越来越响,仿佛没有尽头,靳安邦坐不住了,踩油门拐到这边,远远看到有人挡路,他气不打一处来,开到附近把人拽出,熟悉的脸闯入眼帘。
小脸煞白,眼神迷茫,听话像听不懂,萎靡不振缩在地上。
靳安邦看他两秒,抬手抚他额头,热烫直达掌心。
···烧糊涂了吧。
靳安邦轻叹口气,神情缓和,帮他把东西收好,拉人起来,让人靠着自己:“搭住我肩膀,送你去医院。”
“不要”,沈良神思恍惚,软绵绵凑过来,嘴唇贴他脖子,“要你抱。”
靳安邦:“···”
他拎小鸡的,轻松把人夹起,塞进副驾驶堆着,他自己坐回驾驶室,刚踩上油门,没骨头的家伙懒洋洋开口:“五中心。”
光州第五中心医院,临近郊区,连二甲都不算,平时少有人去。放着这么多三甲医院不去,去五中心做什么?靳安邦当他烧傻了,理都没理他,越野车平稳发动,沈良摸索找烟,含糊出声:“靳大队长,这么不听话,申请打你屁股。”
“行”,靳安邦勾唇,极淡笑了,“批准了。”
沈良顿时惊醒,恍惚找回神智,上手抢方向盘:“说了去五中心,你听不懂话?我和医生约好了,绝对不能迟到!”
“不能迟到?”,靳安邦挑眉,神色冷肃,“去做什么?”
混沌头脑泼进凉水,冷汗浸透后背,神智瞬间清醒。
“去···去拆线”,心脏提到喉口,沈良张了张口,言语似散落圆珠,胡乱串成一线,“腿上···之前划伤了,缝了几针,该拆线了。”
他说着拉开裤脚,一道长疤贯穿小腿,边缘泛红,仍旧有些狰狞。
靳安邦打量片刻,移开视线:“怎么伤的。”
“靳大队长,礼尚往来,你得先告诉我”,沈良吸进空气,眼前天旋地转,“你的后背···怎么伤的?”
昏暗的灯光,暧昧的气氛,脱掉的迷彩服,背后胶着的视线。
靳安邦唇角绷起,隔几秒,生硬拗口:“约的几点?”
“九点”,沈良轻呼口气,知道这关过了,“最好不要迟到。”
越野像离弦的箭,一路狂奔而去。
停在五中心楼下,正好八点五十五分。沈良下车,勉强撑起笑容,对靳安邦摆手:“靳队长,谢谢啦,你比代驾快好多。”
靳安邦瞥他一眼,摇上车窗,方向盘转动,驶出医院大院。
目送车尾离开视线,沈良攒足力气抬腿,进医院没去挂号,径直坐电梯来到八楼。
偌大楼层空无一人,阳光洒上地板,窗明几净,消毒水味扑入鼻端,痒的厉害。
向右走出几步,办公室门打开,赵宏达走上前,引沈良坐上长椅。
看着沈良脸色,他神情凝重,没好气拿体温计,塞人舌下:“含着。”
沈良嘟囔讨饶:“故意用这么古老的体温计,赵大夫,你公报私仇···”
赵宏达没理他:“发烧成这样,手术不能做了。”
“绝对不行!”,沈良慌忙挺腰,险些嚼碎体温计,“没时间了,今天必须要做。后天就要入队,如果还是Omega···根本不可能进去。”
赵宏达劝不动他,轻轻叹气:“···Alpha腺体提取液,拿来给我看看。”
“在这里”,沈良摸向口袋,什么也没摸出来,“···嗯?”
左面口袋没有,右面也没有。
他慌忙起身,从上到下摸过一遍,身上空空如也,试管不翼而飞。
手边布袋是最后希望,沈良摸过一遍,钱卡都在,钥匙链纸巾也在,只是没有试管。
脑袋轰一下炸开,他头朝下摇晃布袋,东西纷纷砸落在地。蹲下时用力过猛,额头撞在墙上。
“沈良,冷静点”,赵宏达眉头紧拧,抓他小臂,把他从地上拉起,“好好想想,出门时有没有带,遇见过谁、去过哪里,有可能丢在哪里。”
沈良绞尽脑汁回想。
下楼时···摔出去了,后来放进口袋。
从自己车里到靳安邦车里,遇到的人···只有靳安邦。
特种兵出身,侦查与反侦察、盗窃与反盗窃···经过千百次练习,早就信手拈来吧。
莫名寒意爬上后背,沈良两手攥紧,牙关紧咬,脑袋埋进膝盖,用力挤压额头。
不会的。
一定不会的。
一定不会是···最坏的情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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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里的一切光怪陆离,场景不断变幻,惊恐面容走马灯似的掠过,人们高声呼喊,脚步慌乱踩踏地板。木质屋顶漏雨,雨点连续砸在脸上,窗前一只晃动的平安结,风浪涌来,它一下下砸在窗上,噼啪,噼啪,噼啪。
刺目的火光,剥落的屋顶,黑灰从脚下铺开,趾间是抹不净的灰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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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点十分。
和赵宏达···约的九点手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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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身上···怎么这么冷。
他穿上衬衫西裤,拿上布袋,急匆匆往楼下跑,跑到楼下跌了一跤,试管从包里滚出,跌进泥里不动了。
沈良匆忙捡回,小心翼翼吹吹,用湿巾擦干,放进口袋收好。
天光渐亮,雨势小了不少,但赶上工作日,冒雨上班的人不少,红灯一个接着一个,每停下一次,胸中焦躁增长几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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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走过一条窄道,路过皇家酒店,拐进小路就好走了。
八点三十五分。
安排这样的时间,对赵宏达来说,本就给他开了绿灯,他不能迟到,更不能耽误手术。
颈上寒毛竖起,他把脸埋进棉衣,喘息汲取温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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砰一声巨响,将他从昏聩拉出,沈良浑噩抬头,车门被一把掀开,他脖颈生疼,因重力向外一滚,狠狠摔在路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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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双军靴由远及近,脚步踩踏地面,稳稳停在眼前。
沈良安静跪坐,鬼使神差的,抬手摸他小腿。
靳安邦后撤半步,憋不住火,上前揪人衣领:“怎么回事,救护车被挡五分钟,你听不见鸣笛?”
沈良摸索抬手,抱他拳头,救护车再没阻碍,风一般驶过,拐过街角开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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靳安邦松手,沈良没骨头似的滑落,弯折趴跪在地,摸索散落的东西。
黑发披在耳后,颈骨似瘦长的弓,脊背是一座窄桥。
规律生活过习惯了,放假和不放没什么区别,靳安邦五点起来锻炼,正挥汗如雨做俯卧撑,卢文英在楼下河东狮吼,赶他去市场买菜。
他开到旁边的街区,听这边有救护车鸣笛,车速放慢停在路边。鸣笛越来越响,仿佛没有尽头,靳安邦坐不住了,踩油门拐到这边,远远看到有人挡路,他气不打一处来,开到附近把人拽出,熟悉的脸闯入眼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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靳安邦看他两秒,抬手抚他额头,热烫直达掌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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靳安邦轻叹口气,神情缓和,帮他把东西收好,拉人起来,让人靠着自己:“搭住我肩膀,送你去医院。”
“不要”,沈良神思恍惚,软绵绵凑过来,嘴唇贴他脖子,“要你抱。”
靳安邦:“···”
他拎小鸡的,轻松把人夹起,塞进副驾驶堆着,他自己坐回驾驶室,刚踩上油门,没骨头的家伙懒洋洋开口:“五中心。”
光州第五中心医院,临近郊区,连二甲都不算,平时少有人去。放着这么多三甲医院不去,去五中心做什么?靳安邦当他烧傻了,理都没理他,越野车平稳发动,沈良摸索找烟,含糊出声:“靳大队长,这么不听话,申请打你屁股。”
“行”,靳安邦勾唇,极淡笑了,“批准了。”
沈良顿时惊醒,恍惚找回神智,上手抢方向盘:“说了去五中心,你听不懂话?我和医生约好了,绝对不能迟到!”
“不能迟到?”,靳安邦挑眉,神色冷肃,“去做什么?”
混沌头脑泼进凉水,冷汗浸透后背,神智瞬间清醒。
“去···去拆线”,心脏提到喉口,沈良张了张口,言语似散落圆珠,胡乱串成一线,“腿上···之前划伤了,缝了几针,该拆线了。”
他说着拉开裤脚,一道长疤贯穿小腿,边缘泛红,仍旧有些狰狞。
靳安邦打量片刻,移开视线:“怎么伤的。”
“靳大队长,礼尚往来,你得先告诉我”,沈良吸进空气,眼前天旋地转,“你的后背···怎么伤的?”
昏暗的灯光,暧昧的气氛,脱掉的迷彩服,背后胶着的视线。
靳安邦唇角绷起,隔几秒,生硬拗口:“约的几点?”
“九点”,沈良轻呼口气,知道这关过了,“最好不要迟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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停在五中心楼下,正好八点五十五分。沈良下车,勉强撑起笑容,对靳安邦摆手:“靳队长,谢谢啦,你比代驾快好多。”
靳安邦瞥他一眼,摇上车窗,方向盘转动,驶出医院大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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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右走出几步,办公室门打开,赵宏达走上前,引沈良坐上长椅。
看着沈良脸色,他神情凝重,没好气拿体温计,塞人舌下:“含着。”
沈良嘟囔讨饶:“故意用这么古老的体温计,赵大夫,你公报私仇···”
赵宏达没理他:“发烧成这样,手术不能做了。”
“绝对不行!”,沈良慌忙挺腰,险些嚼碎体温计,“没时间了,今天必须要做。后天就要入队,如果还是Omega···根本不可能进去。”
赵宏达劝不动他,轻轻叹气:“···Alpha腺体提取液,拿来给我看看。”
“在这里”,沈良摸向口袋,什么也没摸出来,“···嗯?”
左面口袋没有,右面也没有。
他慌忙起身,从上到下摸过一遍,身上空空如也,试管不翼而飞。
手边布袋是最后希望,沈良摸过一遍,钱卡都在,钥匙链纸巾也在,只是没有试管。
脑袋轰一下炸开,他头朝下摇晃布袋,东西纷纷砸落在地。蹲下时用力过猛,额头撞在墙上。
“沈良,冷静点”,赵宏达眉头紧拧,抓他小臂,把他从地上拉起,“好好想想,出门时有没有带,遇见过谁、去过哪里,有可能丢在哪里。”
沈良绞尽脑汁回想。
下楼时···摔出去了,后来放进口袋。
从自己车里到靳安邦车里,遇到的人···只有靳安邦。
特种兵出身,侦查与反侦察、盗窃与反盗窃···经过千百次练习,早就信手拈来吧。
莫名寒意爬上后背,沈良两手攥紧,牙关紧咬,脑袋埋进膝盖,用力挤压额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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